红和黑色的外皮,在小刀下卷曲着,慢慢露出了深灰色的笔芯。文静削着铅笔,从不同的角度以及不同的力量轻轻削着,试图达到自己所想要的最佳状态。每次,都是通过这组动作来让自己的心得以平静下来,构思着即将开始的作品。
前一次写生回来的稿纸胡乱地堆在桌上,混合着报纸和书刊,还有那些干瘪了的油墨和画笔。一杯牛奶已没了热气,板着脸,冷冷地蹲在纸堆中。阁楼外射入的阳光,把窗架拉成一排怪怪的影子,映在文静冰白的脸上。
“啪……”一声轻响。笔芯断了。
文静看看手中的铅笔,目光沿着铅笔垂落到地上的笔芯。良久,再次削起笔。
画点什么呢?文静握着削好的笔,居然想不出自己要画什么。画那只猫罢。
猫,家猫,一只再也普通不过的家猫。猫睡着,黄褐色的毛夹杂着几道黑色的斑纹,干干的,没有什么光泽。文静走过去,抱起那猫儿。猫醒过来,看了文静一眼,继续进入自己的梦乡。文静把猫放到了椅子上,阳光下的椅子,一块铺了洁白的窗帘的椅子。猫再次睁开眼,阳光在猫眼中散发出了一道光环。猫随即闭上眼,猛地打了一个喷嚏。猫被自己的喷嚏吓醒过来,竖起耳朵,看着四周。最后把目光定在文静那无丝毫血色的脸上,来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哈欠。
文静想到了那个什么照虎画猫还是照猫画虎的典故,笑了笑。走过去把猫儿周围的背景清理了一下,搬了条小凳,准备画点什么。尽管这只猫儿的形象并不是很好。
院落并不大,几丛精致的菊花伴着一株斜斜的腊梅,以及院子西边的十来竿佛肚竹,却足以显现着这户人家的富贵。这种院子在这个城市已不多见,照壁是整块大理石,四周刻着梅兰竹菊与八宝,正中的图案是朝纹仙山海马,据说还是大清乾隆年间的遗物。正门是大块的青石,正上方的一块汉白玉双勾着四个正楷:与竹为邻。
几间传统的厢房更为清秀,全木结构与青瓦,应和着整座院落,配合得完美无缺。
正堂,茶。
林思罱决定今天休息,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日子。这种一个人喝茶的日子很久没有过了。
企业早已走上正轨,几个得力的干将把各个分公司打点的很不错。唯一让自己放不下心来的就是女儿。
拿出茶具。妻子走后,自己还没有这样坐下来泡一壶茶。林思罱不会忘记自己对妻子说过的话,曾拉着妻子说,不再娶,要让唯一的女儿过的好。几年来这样一个人过着倒也没什么,女儿却大了起来,越发不听做父亲的话了。
茶,是好茶。极品铁观音。茶具自然也好,年前刚从香港拍回来,据说是仅存整套明代建德窑茶具。
女儿还没有回来。从早上出去到现在。
林思罱开始后悔起来,不应该说女儿,毕竟女儿大了,有些事自己应该会处理好。可是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女儿喜欢那个不干正业家伙呢?自己甚至答应女儿,只要那个年青人同意放弃自己的兴趣而转向正业,自己可以出钱送他去深造。自己就这一个女儿,将来所有的产业还不是他们的么?
想到这里,林思罱不禁重重把杯子按在桌上,老红木的桌面发出了一声闷响。
算了,只要这个年青人能对小仪好,就随他们吧。凭心说,文静还是很出色的一个人。
收音机里嘎嘎地发出哭泣般的声音,文静已习惯。
“据市天文台测定,今晚本市上空将会看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流星雨……”
流星雨?……文静念着念着,想到了什么,支起了画板。没有画布了!文静呆呆地看着画板。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盯着文静。跳动着的唇须似乎在向文静诉说自己三天没有吃东西了。文静走了过去,看着猫儿。突然笑了。
去洗了个脸,拿起桌上的杯子,喝了一口。仿佛一下子自己成了一个最幸福的人。
猫儿看着文静手中的杯子,轻轻叫唤着。文静微笑着看着猫儿,蹲下去,招了招手。猫儿慢慢走过来跳入文静的怀里。文静把杯子斜下,猫儿看了看文静,伸出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。文静象是在喂一个婴儿般看着猫。
轻轻放下猫儿,把那块洁白的窗帘拿起来,平铺在画板上,固定好。心里已经知道要画什么了。
文静开始调色。
佣人过来问晚餐是否可以准备起来。
林思罱的思路转了回来,啊……快到晚餐时间了?女儿去那里了呢?
“嗯,再等会吧,小仪还没回来,等她”
林思罱用象牙刷清洗着茶具,重新沏上一壶,闭上眼睛。想着女儿带他来说些什么。
海风大了起来。在这个城市,如果还有一个能让自己可以诉说心事的地方,无疑是这里了。太阳变大了,红了,慢慢沉了下去。余霞把海渲染成一片金黄,远处渔船和零星的岛屿如钻石般点缀着海天之间。靠在礁石上,看那浪潮卷起,觉得自己的心也应和着海的声音,大海深处那些海的精灵们发出的笑声,开始快乐地跳动着。
文静会来吗?为什么爸爸不让我和他在一起呢?文静会答应爸爸的要求么?
为什么我不能和文静在一起?文静又为什么说不能和自己在一起了?
大海除了继续把快乐送上岸外,并不能回答小仪的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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